婉瑛走了?,是哭着走的,看着她挺着偌大的肚子,被侍女搀扶着,在?雪地里?踉踉跄跄离开?的样子,其实是有些可怜的,但深宫之中,有哪个女人不可怜呢?
素若过来为她系上披风,萧云漪摸了?摸她额头上的伤,柔声问:“疼吗?”
素若摇摇头:“不疼。”
萧云漪便笑了?笑,握着她的手说?:“素若,咱们就不回宫了?罢?”
素若一愣:“娘娘……”
萧云漪放目远眺,唇畔含着浅笑:“你看这漫山遍野的梅花,多美啊。”
西岭遍植白梅,凛冬时节,寒梅怒放,点缀在?这冰天雪地,琉璃世界。
萧云漪想起那一年,她还未出?阁,跟几个相好的姐妹出?门踏青游玩,正是三月暮春时节,草长莺飞,山花烂漫,大家手挽着手,爬山登高,整座山头都是她们的欢声笑语。
此?后数年,再?没有过这样轻松愉悦的时光。
她是靖国公府嫡长女,然后是萧氏贵妃,最后才是她自?己,这一生,尽为家族二字所累,在?宫里?这么些年,步步留心,时时在?意,唯恐行差踏错,连累家里?,凡事都是思索再?三了?又思索再?三,殚精竭虑地过了?一辈子,仔细想来,竟从未为自?己痛痛快快活过一场。
所以为什么要进宫呢?
她也?是名门世家的小姐,自?小养在?深闺,受诗书?礼仪教化,知书?达礼,蕙质兰心,她本来也?可以嫁给一个温柔忠厚、敬她爱她的夫君,与他一生一世,琴瑟和鸣,而不是沦为别的女人的陪衬,在?这深宫里?寂寥一生。
萧云漪双眸轻阖,深深吸一口气,她闻到了?这一生不曾闻过的、最清冽的梅香。
灯碎
潞王谋反一案业已告结,潞王投江自?尽,废为庶人,首级传送京师,以告宗庙,世子、妃嫔皆以同?谋罪论斩,其同?党以槛车囚送京师论罪。
虽然还有善后事宜,但这段时日以来的?忙碌终于可以告一段落。
刚结束与廷臣们的?会议,姬珩就?迫不及待地翻身上马。玉京距离西岭六十余里,他每日要骑马跑上一个来回?,虽然疲惫,但一想到婉瑛待在山上等着他,就?满身疲累为之一消。
抵达行宫时已过了三更时分,他将鞭子扔给奴才,单手解着披风,习惯性地先去含凉殿看望婉瑛。
她?孕后嗜睡,这个时辰,一般都?已歇下了,可当他走到殿门外时,脚步却蓦地一滞。
婉瑛怕黑,入夜之后,房中总会燃着灯烛,直至天明,这是?所有伺候的?人都?知道的?规矩,可今夜房门后并?不像往常那样亮着光。
他心中一空,急忙推门而进,只见寝殿内黑漆漆一片,黑暗中,床边坐着一个静止不动的?身影。
高高吊起的?心这才回?落下去一半,他松了口?气,骂道:“这帮惫懒奴才,怎么不点灯?小九吓坏了罢?”
他走过来,想要将灯点上,却被一句话绊住脚。
“是?我不让他们点的?。”
她?已不怕黑了,因为她?发现,在这世上,还有比黑暗更可怕的?东西。
“我有话想问陛下。”
姬珩皱起眉头,心头生出些不妙的?预感:“黑灯瞎火的?问么?朕先过去……”
“不——”